作者:曹兴午 来源:君安医学细胞平台
故事要追溯到 1971 年,五月春暖花开,辉映着朝阳,一轮急救车,伴随刺耳的警铃声,急速驶入医院的急诊室,引起众多目光关注,更引起医务人员的警觉——又一起急救事件来临!
救护车,载着三名气喘憋气的患者急速驶入医院急症室。就诊医生马上进行采集病史、观察病情、进行体检。
病例报告女性,45 岁,因气喘 6 天,于 5 月 11 日入院。患者自 5 月 6 日起食欲不振、恶心、乏力,随即憋气、气喘、咳嗽,逐渐加重,无咯血、胸部疼痛、发热,亦无呕吐、腹痛、腹泻。5 月 11 日曾经在当地医院治疗病情不见好转,转来协和医院治疗。
患者一家五口,主妇于 5 月 4 日把数月前放在屋檐下阴干的萝卜缨泡入水,次日用其做馅,包玉米“团子”,全家食用后,均出现恶心、乏力,随即憋气、咳嗽,且逐渐加重,以至烦躁不安。
尤以其夫病情严重,神志不清,终因呼吸困难于 5 月 11 日清晨死亡;长女也因呼吸困难、神志不清,同样的症状于次日死亡。
父女突然离奇的死亡,引起全村人的恐慌,以至于县里不敢怠慢,迅速成立了专案组。一起人命案立案调查,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里,非同一般。
现病史:主妇及其两子女均呈重症病容,呼吸急促,烦躁不安,神清,心率 120 次/分,律齐,无杂音,双肺布满哮鸣音及湿性啰音,显然这是一起食物中毒事件,但是中毒原因是什么呢?医务人员采集了食入物进行毒物测定,均未查出有机磷、汞、砷等化学性毒物。生存的三口,病情继续发展,生命危在旦夕。怎么办???
医院方面经与主妇协商,需要对父、女两位逝者进行尸休解剖,寻找死亡病因,籍以考虑生者的治疗方案,这样的措施实在是明智之举。当解剖的时候,解剖室汇集了病理学家、内科学家和医院的领导,解剖台躺着死者的尸体,病理学家切腹、开胸、切断胸骨,胸腹腔完全裸露。
病理学家反映:肺部高度炎性反应、充血,在肺部布满了白色的点状瘢痕,密密麻麻非常明显,所有脏器明显充血及大量嗜酸粒细胞浸润。于是立即采取肺部白色斑点标本,进行显微镜下观察,活体观察,啊!病理科医生喜出望外,多少天废寝忘食、思绪不安,压在心头的巨石,如释重负,谜团终于结开了。
显微镜下观察到:两肺重度急性蛔虫蚴感染、过敏性支气管痉孪;所有脏器明显充血及大量嗜酸性粒细胞浸润。
结果判定:肺部急性蛔虫幼虫感染是父女致死的真正凶手。
图1. 蛔虫幼虫感染的肺部(来源网络)
图2. 蛔虫的幼虫(罗嫚供)
原因找到了,随即对生存者进行积极抢教,吸氧、静脉点滴氢化可的松、服驱蛔灵 4 克及各种对症处理,第三天病情开始明显好转,后来患者及子女均治疗痊愈出院。
讨论与分析
蛔虫是人体最常见的肠道寄生虫,雌虫每天可以排出 20 万以上的虫卵。虫卵在体外有很强的抵抗力,在土壤中能生存 2~5 年,在粪坑中能存活 6~12 个月,在污水中可生存 5~8 个月,耐寒耐干能力很强,能在蔬菜上越年,污染的蔬菜须煮沸 10~50 分钟方能杀死虫卵。
受精卵在 21~30℃ 的潮湿、有氧,空气流通环境,约二周发育成感染性虫卵。感染性蛔虫卵被食入后,两小时之内,幼虫破壳而出,钻人肠壁,随血流或淋巴不断向肺移行,4~5 天后绝大多数幼虫进人肺脏。进入肺脏时,幼虫体长 1 毫米,经几次脱皮后可达 1.4 毫米。大量肺内蛔蚴可引起哮喘发作、干咳、胸痛、气短等病状。
感染性蛔虫卵(罗嫚供)
从一家五口同吃阴干的萝卜缨“团子”,同时引起同样病症,说明了在短期内吞食了萝卜缨内的大量蛔少卵,6、7 天后出现了暴发性蛔虫性哮喘病。因此,这是一桩由蛔幼虫充当凶手,而致五口人家两人死亡的“案件”。
病例分析
1. 爆发性蛔虫性哮喘病,在农村不少见,与环境卫生与个人卫生密切相关,本例系全家 5 口在短期内吃入大量的感染性蛔虫卵后,蛔虫幼虫移行达到肺部,所致的肺部急性感染。父女食入感染性蛔虫卵的量大,发病急剧,引起死亡,是一起生物学性中毒死亡事件。
图3. 感染性蛔虫卵(罗嫚供)
2. 受精蛔虫卵的孵育环境,一条雌虫产卵后,受精卵随着人粪排出体外,在潮湿的地方、通风、温度 24℃~30℃,虫卵内的细胞逐渐发育,大约经过二个星期,就在虫卵内变成幼虫,脱皮一次后,此种卵称感染性蛔虫卵。
这种感染性虫卵,被人误食入口,经胃至肠,经肠内消化液使卵壳消化变软,两小时后,幼虫就从卵内钻出来,此时幼虫很小,即开始了人体内脏“旅行”。行程是先穿破肠壁钻到肠系膜的淋巴管或小血管里,然后移行到肝脏,又随着血流而达右心内,从右心转程至肺,穿过肺毛细血管进入肺泡。18 小时后即可达到肺部,绝大多数的幼虫在 4~5 天后,全部可以达到肺部。
图4. 受精蛔虫卵(罗嫚供)
图5. 蛔虫卵(杨金生供)
图6.左:受精蛔虫卵,右:未受精蛔虫卵(杨金生供)
3. 进入肺脏,幼虫体长 0.8~1 毫米,在肺里进行蜕皮两次,第四期幼虫长度在 1.4 毫米以上。然后在肺泡中长大,然后顺着“小支气管、支气管、气管,向上移行,从咽喉钻出到口腔,再经口腔咽下,至胃而达到小肠。在小肠内再蜕皮一次,长成雌或雄的成虫寄生在肠内。从吞卵开始到成虫再产卵时,大约需时 60~75 天。不经过“旅行生活”的虫卵是不能发育为成虫的。
图7.蛔虫成虫(左:缪峰供,右:王凤梅供)
在体内幼虫大量达到肺部,可引起哮喘发作、干咳、胸痛,喉咙异物感(幼虫移行),少数可见咳血。检查双肺有罗音,偶尔可见实变体征。X 线检查双肺内常有散在性粟粒样结节阴影、也可显示絮状或是片状模糊影。血液白细胞及嗜酸性粒细胞增高。痰中可见大量嗜酸性粒细胞,也有可能查见蛔蚴。
4.本例吃阴干的萝卜缨“团子”是罪魁祸首,我们知道:
(1)蛔虫卵发育蜕变成感染性虫卵需要适宜环境,温度、通风、阴暗的条件,病历的主妇恰恰是将萝卜缨放在房屋的房檐底下,晾干,非常适宜蛔虫卵的发育条件,正像我们实验室培养一样,使蛔虫卵发育成为感染性虫卵。
(2)萝卜缨是萝卜在地面生长的部分,萝卜生长在土壤里,每次使用粪肥灌溉浇水,粪肥内的蛔虫卵必然跟随落到萝卜缨上,当水渗入土壤蛔虫卵落在萝卜缨上,调查证实萝卜缨感染虫卵的比例最高。主妇将萝卜缨切下,放在房檐下面非常适宜发育感染性蛔虫卵,实际是一次蛔虫卵培养实验。
图9.蛔虫生活史(来自网络)
(3)“团子”是农家的常用主食,因为“团子”蔬菜的馅多,既馅大皮薄,萝卜缨大量为馅,难以把蛔虫卵蒸死,可能含大量感染性蛔虫卵。
(4)父女因为下地体力劳动,食入量大,尤其是父亲首先发病,可能感染的数量巨大,导致首先死亡,其次是大女儿死亡。
(5)由于缺乏卫生知识,引起了一起惨痛的教训。
5、看看三个惊人的数字:
第 1 个数字:曾经全国 30 多个省、市、自治区大规模人体寄生虫分布调查,结果受检人群寄生虫总感染率为 62.6%。估计全国约有 7 亿人感染寄生虫。感染寄生虫有 58 种,其中原虫 19 种,蠕虫 39 种,最常见的是蛔虫,在性别分布上,女性高于男性;在年龄分布上,5 岁以上 14岁 以下的中小学生感染率最高达65.1%。可见其严重程度。
在北京地区蛔虫的感染率仍然是 35% 以上。
第 2 个数字:据记载,一名 2 岁死亡儿童检出 908 条蛔虫;另一名 11 岁男孩检出 1806 条蛔虫,因此可以看到感染的严重性。
图10. 蛔虫患儿(来源网络)
第 3 个数字:一条蛔虫生殖能力极强,据估计每条雌虫可含 2700 万虫卵,每日产卵 20~24 万个,虫卵抵抗力顽强,一般消毒剂对其无效。笔者曾经在实验 4% 甲醛培养蛔虫卵,进行动物感染实验,将一个培养皿落入暖气管后面,忘记了,经 20 年后取出,将虫卵接种小鼠,仍然感染发育,可见其遗传生命力的顽强,真是出乎所料。
图11. 肠道内寄生的蛔虫(来源网络)
6、重要提示:网络与微信有人提倡服蛔虫卵可以减肥,这是一种无知和愚蠢的行动,笔者书写此文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千万不要轻信,这个谣言,看看上面的文章,“突然死亡”就知道多么危险和可怕,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7、预防:根据以上所谈的,使我们知道预防蛔虫病也不难,就是要养成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例如,饭前洗手,生吃水果、蔬菜要洗烫,并注意碗筷干净,不落入灰尘,就可以避免虫卵入口,而不得病。另外,得了蛔虫病的人,采取有效的治疗方法,也是很必要的。笔者很赞同学校卫生,定期给中小学生进行驱蛔治疗,在农村更应提倡。
参考文献:
首都医院(协和医院)内科、内分泌科编写小组:内科疑难病例,人民卫生出版社,第一版,1981,222页。
特别致谢:
西双版纳州人民医院罗嫚老师、贵州省兴仁市人民医院杨金生老师、山东省寄生虫病研究所缪峰老师、北京市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王凤梅老师为本文的编写提供精美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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